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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半世光阴,筑一条路 (组诗)

——筑路工群像记

2025-11-27 作者:瘦梦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瘦梦,本名熊小平,中国作协会员,武宁县作协主席。
道路设计师
 
道路设计师的手指修长灵动,估计
能弹得一手好钢琴。此刻
他在键盘上翩飞,敲打和测量
一座山的硬度和厚度
他的目光,也是一枚翩飞的小刀
在平地与河流,山谷与深壑之间精雕细琢
 
有时,我们又有点怀疑
他似乎是山里传说的那只老蜘蛛
等髙线,平面图,剖面图
如密匝缠绕的蛛网

其实,他应该就是我们常见的那个乡村少年
走过乡村的泥泞,蹚过河流的湍急
如今只不过是拿着鼠标
一遍又一遍地抹去乡村大片的泥淖,大片的荒芜
把父辈的目光拉平,裁直,铺展成为
一条条坦途大道


钢筋工

这是我见过最年轻的一个
钢筋工。红色的安全帽下
汗渍的几绺头发,仍保有杨柳般的颜色
但他赤裸的双手,却青筋毕露
和钢筋上的螺纹一样
扭曲,甚至有几分不安

他每天重复的工作就是
把一根根钢筋调直,连接,切割,成型
搭成一条路或一座桥的骨架
像耍蛇人一样,再拧巴的钢筋
在他的手下,都温软如泥

当然,我也不好想象
他操纵着切割机的时候,是否
也将过去的生活彻底割裂
我也不好猜测
他在电焊时,也能否将不可知的未来
一起焊接

现在工地上的活儿越来越少
他不像其他工友,像鸟雀一样成群结队
飞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他只蜷缩到工棚内一角
独自守着,脚下的一梱梱钢筋
光阴不露声色,把一层层锈色
镀在这一梱梱钢筋上
仿佛,他也被镀上了一层层釉色


挖掘机手

一生总要握紧一些什么,才能心安
比如童年时握紧柴刀,少年时握紧铅笔
现在,他握紧的是一根牢牢实实的操纵杆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65T重的吨位
在他手上操作自如
他感到,机器延伸的巨大手臂
是他的第三只手
他随手抓起一把
够得上一个壮劳力整整挑一个上午

脚下不需要路,他可以逢山开道
张口一咬,就能吃掉半个山头
下坡时,他伸长的手臂又可作手杖
这使他的脚步格外踏实
遇到岩石,他的手臂又会变成钻头
所有的顽石,都能开出花朵

每天,他都过着这种自足的生活——
满满地吃上一口,又快速地吐掉
仅仅保持一种餍足的快感,以及
生活的原汁原味


总工程师

如今的年代,一切以"总"为荣
幸好,年过半百的他,被冠为"总工程师”

他整天钉在工地上,有时像一截孤独的
树桩。有时,又像一头逡巡的野狼
连眼镜都折射出蓝莹莹的绿光

他对水泥的型号,比对自己的血型更了解
对砾石的规格,比对自己双肾结石更清楚
他更会看透钢筋的一层锈色,以及
工人骨胳的硬度

挖掘机、推土机、铲车、吊机,甚至
钢筋工手上的大号钳子,切割机上迸出的每一粒火花
都要听从他的指挥

但也有盯不紧的时候
一个事故,就撕开了他血淋淋的伤口
鲜红的血滴
代替了他施工日志上的字迹


女养护工
 
结香花
在某个寂寞的早春清晨,摇曳在
女养护工似醒未醒的眼眸
她一下子惊喜过来,赶紧扑过去
让铁铲赶紧收敛起锋芒
让男养护工赶紧闭起双眼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用脸颊贴近,用鼻子嗅闻
这一簇簇的盛开,打开了她封闭已久的日子
可是,她又不敢把它采回家
她知道,家里的汗臭味养活不了它
而且,她也知道
自己蜷曲幽怨的心
也无法和它一起舒展

 
养护工的春天
 
我们感谢这重薄雾,犹如单薄的春衣
替我们遮住了这漫天尘土
这是我们每天晨起的功课
以扫帚为笔,以宽阔的马路为纸
一遍遍地划上一行行大字
马路牙边的那些牛筋草,小白茅
就像我们唇边的胡髭,一不小心就冒出一片
我们下定决心:必须一根根拔除
我们扯出野草的根,却扯不清生活的乱麻
尤其是春天,我们的双手勒出一道道裂痕
但仍抵不过雨水怂恿,万物疯长
人间的杂草啊,又何必与我们为敌

 
筑路工
 
人到中年,走过半辈子的路
搬过一些石头一样的文字
筑过一段生活的围城
拿过笔的手,又重新拾起镐头
 
如今,我是一名筑路工
在山里,我要筑一条比父亲脊沟里的汗水
流得更畅的公路
让母亲的双脚,不再深陷生活的泥泞
我要集结挖机、铲车、推土机这支钢铁队伍
在大山深处织出一条丝带
把山村孩子一个个牵出山外
 
如今,我是一名筑路工
在梦里,我要筑出一条银色的月光小路
让梦幻一般的山村女孩
牵着满天星光,走过摇摇晃晃的童年
山花一路绽放
爱情的春天,一直铺到天边
 
如今,我是一名筑路工
我要用我半世的光阴,筑一条路
不管是用血肉做路基,还是
骨骼做垫层
这条路,不论是通往天涯之远
还是故园之近
一生,我都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