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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狄马加在第二届陶渊明国际诗歌系列活动座谈会上的讲话

2025-12-17 作者:吉狄马加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吉狄马加,彝族,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之一,同时也是一位具有广泛影响的国际性诗人。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书记处书记,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

  我想,非常高兴有今天这个交流,大家都比较轻松,特别是到了陶渊明故里柴桑,来开这样一个的田园诗歌的研讨会,我觉得在此代入感就很强。

  今天上午咱们有一个很好的开幕式,第一次吧以陶渊明命名的这样一个诗歌这样的一个,获奖者表示祝贺,关于田园诗的讨论,实际上《诗刊》也做过几次,再加上咱们这个柴桑上一届召开田园诗会的时候,也是作为一个主题来讨论,在浙江关于谢灵运的田园诗歌讨论,作为新山水诗来进行讨论,我想这些都可以。但是我想,现在可能来进行对这个特别是对陶渊明一个单独进行研究,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我觉得我们这个研讨会,其实关于为什么陶渊明为什么有很多人众多的是对他的追求,在这个里面当然包括杜甫了。杜甫对他是可以说是有很高的评价,那个对陶谢的这样一个第一次提出来,就是陶渊明和谢灵运是杜甫提出来的。

  那么后来到了宋代,其实到了宋代,这个对两个诗人地位的确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当然就是对杜甫的诗歌,实际上是到了宋代,真正被尊为“诗圣”,也是到了宋代之后,他的地位和影响是越来越大。另一个当然是陶渊明,我觉得他的地位的确定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他确实作为一个诗人,他的那些作品反映出人,特别是中国人对自然的看法,把自己作为一个人,放在这种社会生活里面。他当时和政治的关系、社会的关系,过去历史上有很多文人在政治上失意的时候都是“万古于山”,我看虽然陶渊明也不例外,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他的一种生活态度。最了不起的就是陶渊明的生活态度,他能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普通的、劳作的农人。

  他的这些作品你们可以看到,他都有很多生活细节,而这些生活细节就是在农耕文明中,一个普通生活在山水之间的农人的生活。他通过他的诗歌,还有和自然、时间和空间,包括他对自然的看法,他是融入了他自身的诗歌写作理念里面。我觉得他最了不起的就是他的这种平常的、自然的个人生活,能和他对自然的看法融合在一起。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中国人的一些生存智慧,包括中国人如何看自然,如何处理好个人和社会的关系。那个时候还要处理好当时和统治阶级的关系。他作为一个人,是由身之外而变成了一个既是社会人,又是自然人。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他的写作非常了不起。到了苏东坡,确实也可以看到,真正的乌台诗案之后,特别是苏东坡到儋州、到海南之后,他对陶渊明的创作你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心灵相通的。他们在很高的层面上会往精神灵魂的层次登入,所以这不是偶然的。

  我觉得苏东坡这种儒释道都能通的大家,为什么说在那个时候他会想到陶渊明?我觉得这不是偶然的。这和他们本身这些,只是说当时担任的位置不一样,但这些人都想通过他们在政治上,变成社会生活中的一种主导力量,最后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进而或者从更广义上实现一种文化理想。

  但是他们这些人,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都有自己的困境,都会遇到一些遭遇,但最重要的是都没有消沉。我觉得你看苏东坡经历的几次人生变故,你就可以看到,实际上每一次都是他的诗歌和文学的另一个从波底到波峰的过程。

  那么陶渊明,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为什么历代很多有思想、非常智慧的这样一些诗人大家都会从他那里找到一种精神的呼应?这是特别了不起的,特别了不起的。就是他的这样一些诗歌,不是一个我理解为只是一个简单的逃避,他的归隐,某种意义上能忘情于山水,进入自己的田园时,他是把自己回到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状态。

  而这些生活状态,生活中的、诗歌中的细节,你可以看到都是真实的。这种真实的生活细节不是悲伤的,而是温暖的。我觉得这是一个诗人在面对自然时的心境和心态,是一个有强大自我定义的人。

  我觉得有一部分人被称为归隐之后,或者说忘情于山水之后会是另外一种状态。所以我们在理解中国的禅意,所谓的很多禅师,有一部分人完全放弃山水时,变成了自我的一种逃避,我觉得陶渊明不是这样。

  陶渊明的东西不是对自我的逃避,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完成了一个在更高境界上,他在处理他自己的日常生活,变成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农人,在自然人的状态下,他在劳作时,他的诗歌,他与自然对话,他和形而上的东西对话,重新对自己、对存在之物的、对所有存在之物进行重新思考。

  我觉得这是读陶渊明给我们带来的一个很大的感受。因这个感受,你就可以看到为什么苏东坡和宋代之后的很多文人、很多大家,在中国文学史上写陶渊明作为田园诗代表人物时,都把他作为一个很重要的诗人来研究,从而确定了他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崇高地位。

  我想这是一个方面。

  第二个方面呢,其实我们今天看生态文学时,看到西方很多生态文学,说句实在话,包括田园诗歌也有一部分诗人,比如英国的古典诗人,他们也有很大一部分像邓恩这样的诗人,他们都在处理和自然的关系。像诗人彭斯这些都是在处理和自然的关系,你也可以说他们是歌颂大自然的诗人。

  但是整体的西方,就田园诗歌本身,山水诗、田园诗就我们中国人理解、规范或者认知的田园诗,和他们我觉得还是有一定区别的。用这个方面来比较,我觉得中国的这些书写者,无论是在哲学层面,还是在体现中国人对自然的理解、对生命的理解上,应该说层次还要更高。

  我们所看到的西方或者国际上很多写自然的作品,后来很长时间是和环保联系在一起、和生态联系在一起的。那当然,另外这个东西涉及到和自然的关系,特别是经过工业化和后工业社会之后。

  我们也知道,从上个世纪1962年,蕾切尔·卡逊写出《寂静的春天》之后,那时候变成了一个事件性的关注环保、关注生态。

  作为环境文学,我觉得我们追溯我们的历史,它要更久远。我们不仅仅是在处置人类发展过程中工业化、后工业化是否出现了问题,人类在进行反思,这样的一些环保文学、一些反思文学,而是对人类到底和自然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们如何更好地利用资源,怎么可以持续地进行发展,这种加速度的这样一种工业和后工业化背景下的思考。

  那么,那个时候,就是技术逻辑给我们带来的对人类生存的一种反噬。这种反噬,反而让我们更多地思考,再往前走。我觉得放在这样一个大的格局上,我们再来看,实际上对我们,尤其是面向未来,21世纪面向未来事件性的,我觉得我们和自然没关系,我觉得他不仅仅是陶渊明个人,他在写这种田园这种诗歌的这样一个时候给我们提供的这些东西,我觉得不是一个个人经验,而这些作品,觉得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真正的,作为一个人来说,我们怎么能善待生命,我们怎么能从更高的能力,我们和哲学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怎么能处理好自然的关系,我们和其他的众生的这样一种关系,就是一个独立的自我和众生的关系。像这些东西,我觉得他给我们有很多,我觉得重要的这样一种启示。

  所以,我觉得阅读陶渊明对我们来说,特别是今天来说,我觉得在强调人的生命价值的时候,我们怎么能来看待陶渊明的价值?我觉得看起来,很多时候很长时间,很多人简单地,特别很多文学史把它认为啊,他是在一种政治上的失意,它仅仅是一种,一个人,是这个逃避某一种中心,是一种规避。我觉得他只有一种这方面的情况是有的,人的当时的这样一种他的生存状态,或者说他作为一个社会人的,在个人的仕途上,或者他的政治理想无法实现的状态下,他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但是我觉得这仅仅是一个方面。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个方面,那么我们就从陶渊明的诗歌里看不到他包括对弱者的同情,是贫苦人们生活状态的书写,也有很强的现实主义精神。那么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这种状态,他和自然的,他体现出这种个人的和这种自然之间和田园之间的这种关系。如果从更高的角度,他又让我们重新回归,就是我们和自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特别是我们现在这个飞速的这样一个发展,整个人是在一个技术逻辑的状态下的这种生存,那这种生活,我们当然希望科技的高速发展,智能的高速发展,但是另外一个方面,我们是不是离自然就更远?

  所以在这种时候去重新读陶渊明的诗,我觉得会让我们思考一些更多的东西,就是跟他的诗歌,我们回到对人的本质,人的需要是什么,人的存在是什么,这涉及到存在的意义,生命的意义。

  所以我想,尤其是到这个陶渊明的这个故乡,柴桑来,就我想我们在研讨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必须不是仅仅回到他的过去,也不仅仅是简单地回到他的文字,而要和我们今天的新田园的这样一种生活,和我们的这样一个在我们更大的这样一个世界性的现代化历史进程中,我们怎么能来学习陶渊明,纪念陶渊明。我想这个是一个很重要的。

  今天吧,也来了好多人,有很多,这个研讨陶渊明方面的这方面,一些专家、学者,更多的还有我们的诗人,还有很多都是出版人,我想这个对我们来说,要把这个现在的田园诗歌,我觉得要进行很好的研讨。我个人认为需要就是对陶渊明有个更高的、更全面的认识,而陶渊明的现实作用是什么,他的作为诗歌的现实意义是什么,我觉得这个更重要,是需要我们去关注。

  那么,好在我想,当地也有这个陶渊明的研究会,陶渊明的这片土地,对我们今天来说,虽然他已经离我们很长时间了,但是觉得田园调研调查,田园的这样一种考察,我觉得对我们来说还是会找到很多东西理解延续到现在。

  所以中国人的这样一种自然观,中国人对这种个人的生命、生命意义,和他的社会和自然的关系,其实这些东西都会为我们对今天这个更好地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人的生存意义和存在意义是什么,我觉得应该从更高的角度来回答这样一些问题。

  所以我也期望,我们也期待,这个研讨会,在理论上,讨论上,有一些或多或少的这样一些成果。这样呢,对我们继续做好我们陶渊明国际诗歌系列活动,一定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