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三首

《出庐山机场》

出庐山机场，羲之路
接机的朋友已打着招呼

往北若干步——居易路
人影若干，在前赶往浔阳码头
的诗歌韵脚处

朋友，家在羲之的
“之”字以东——的延长线上
——柴桑户口所在地

雅集书屋，笔墨作坊
大珠小珠匣，草盛豆苗稀亭
一坛慢悠悠的“桃花源旧酿”
在梦中处理田间事务

我听先生调琴，无弦之琴
我和陶公对饮，不觉千余载
尽在烟雨的挥洒间哦

我和五柳，隔了一个星球
隔了一只斗笠，隔了
一声闷闷的咳嗽


《来而将归去辞》

古人聪慧，他们的言辞或更可信
起码雅致。把“说”说成“曰”
就是日头压扁了一点点
说成“云”
和无数朵云的未来相应答

人坐屋中，菊像诗歌的同义语
或别院。收拢整个秋天
当作它所期待的一部分

隐是一枚硬币的背面
隐是一枚正反两面
都写着“清浊自知”的硬通货
隐把心压得比锄头低
起码比手更低

高官厚禄莫隐，贫寒无屋莫隐
不为五斗米折腰啊
山下的人忙于相互作揖
所谓山水环绕膝下

酒乃薄酒。草盛豆苗稀
才是自然状态——
本意就是种草。苗本是草的一个种类
所以不要误解它物我两忘的冲动

采菊，被花嗅过的指尖停在半空
庐山的茶用绿色卷着云雾
东篱的影子投射到今日
客人的心情是否流行
或去留随缘的心情？

朝远处挥挥手，远处却无来人

人间，你别那么糟糕
或更糟。或本来没那么糟
秋天的骨头脱离了皮肉

树巅的鸡鸣司晨，而在
白日成为悬疑
与鸟的高蹈平行
陶公清瘦，不忍负担太多
被规范为“诗”的句子

我们趋近如归来，如疏离
世界缩进一个瞳孔
石板路沿着它自己走上山去


《庐山最高处》

我并不想把腰椎疼痛
带到这山的最高处

可是——腰痛
是这风景名胜之巅的
一块煞风景的风景

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家伙
疼痛就像我的第二条命

同仁堂六味地黄丸
銮方颈肩腰腿保健贴
一条幼蚕似的
德国产的特效药——浅褐色

我的后腰，是它们争抢的
地盘——这不幸的版图
我的疼痛是个弱者

就像俄罗斯，乌克兰，美利坚
他们冲撞于战火和焦土
争抢，胶着
只有和平是个弱者

2025年11月24日于柴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