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水牛（15首）

《月光》

我的童年生长在泥土深处
六月流萤，傍晚走进水墨世界
蛙声在田垄上此起彼伏
听力好的邻家老人坐在
一棵光秃秃的树前
沉思冥想
他像是在听一部精彩的章回体小说
目光纯净，嘴巴紧闭

这是我对邻家长辈的记忆
在他们的精神图腾里
迁徙是一个特殊的动词
今天草木已经长成大树
客家围屋隐匿在时光中
透过石头的缝隙
可以看见月光，野兔
朦胧的年轮


《墓碑上的尘土》

黎明的光照射在山坡上
四月融化了
杜鹃花正在收缩着信号
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就要消失
孩童趁大人不注意
偷走神坛上的蜡烛
他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
在春天里烧火

四月的南方蕴藏了朴素
印象中的母亲不爱说话
她给我们留下一首童谣
每当月亮升起
我们都会吟唱

我们三岁，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父亲的肩膀上长满一座大山
清明时节，母亲的墓碑上多了几滴泪珠
时光是一个无情的杀手
前几年，父亲沿着母亲的方向回到虚无
我们没有了父亲母亲
春天的花朵不再鲜艳

四月的南方
春水、残冬的落叶挤满在父母亲灵魂的周围
春风仍然夹着温暖的凄冷
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们面面相视
感受一种复杂的滋味
正午的阳光下
我们伫立在墓碑前
感受到父母亲穿越时空的眼神
一股热浪敲击我们的心扉，你们那叮咛的话语
幻化成一组风铃，悦耳、湿魂
我们沉默不语

今天的风很大，云很深
远山都在悲鸣
我们知道，那是你们对儿女们的嘱咐
山河之间，月光总会落在
时间的窟窿里


《岁月青葱》

血脉在春天里恣意流淌
时光的酒精涂在记忆里
有些东西不应该被遗忘
我能听懂母亲的画外音
夜色遮盖着
母亲的温柔

岁月脱掉奢侈的外衣
只剩下朴实和无意义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我是多么迫切想知道
母亲从父亲的意识中找到春天

透过山川河流
我想变成一只小麻雀
从篱笆的这头飞向时间的那头
只为找到一条有意义的
生存密码


《城市的光》

城市的光，沿着山村的血脉
找到一条回乡的路
穿越黑色的隧道，光变直了
马路两旁的山坡上
散发出浓浓的香味
或许那是泥土的味道

族人说，城市的光像金子
照在身体上容易让人眩晕
时间从未说出夜晚的真相
广场上的人物群像
姓氏里写满了河流

从大型超市的一瓶酒里
可以看见春天正在醒来
霓虹灯下
律动的城市在一幅画里
散发着人间的意象


《父亲的眼睛》

父亲活了
我在父亲的眼睛里看见一幢硕大的建筑
秋天的落叶铺满大地
那条小径是父亲留给尘世的光

从家门口出发
沿着珠三角一路辗转
我把大山里的树木，水田和坡地
放进干瘪的口袋
每当孤独无助时
父亲的眼睛总会从千里之外
浇灌我们身体里的沙漠

儿时的记忆开始沿着时间轴
冲破时光的枷锁
在父亲的世界里
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手里
独一无二的风筝

春暖花开，我的儿子手里也有
一个风筝
他望着天
我望着他


《一把雕石的刀》

我的祖上
有一把雕石的刀
刀柄粗粝，那是经过时间
反复打磨过的木头

春天很锋利
每一亩花海，都蕴含了哲思
以及缜密的判断力
坚持底线，在玉石的经纬中
默默地反思

时光在我的身体里
发芽，开花
我的欲望好痛，像被刀切割一样
夜色飞到阳台上
留下几行枯燥的笔记
有人在楼下练习声带
他张开嘴巴的那一刻
我仿佛读懂
祖上的历史


《相思树》

拉纤的滩头
捡拾那根筋骨
眼神，与日月而歌的溪水
浣洗记忆
 
我是你手植的相思树
花，从树丫里伸出翅膀
摇曳是梦中的香蕉花
风一直吹，大朗，大浪
古溪，沙溪
或者一个小小的瞌睡
800年
我仍旧站在你撑杆的船头
仰望
沉思


《新房笔记》

秋天来了
走进新房
月亮像镰刀一样收割
我们的汗水
照亮我们前行的方向
装修完的新房，露出洁白如玉的皮肤
妻子在墙壁上挂了一幅字
她说，书法里的人生有境界
儿子喜欢书法，他的汉字里
长满挺拔的杉树
夜晚落在宣纸上的力度，刚刚好
女儿有了独立的空间
写完作业，戴着耳机
亲吻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我和妻子促膝而坐，手拉着手
品味着生活的果实
月光爬满整个屋子
我写下了这首小诗
这一刻
世界是多么的安静
我在汉字的身体里
找到了萤火虫


《生命之歌》

生命是一个无法参透的神话
没有答案
却很真实
人活着就是在天地间完成轮回
太阳转身，黎明从山坡上滑落
人生也因此布满了神秘的色彩
和无边无际的冥想

生命是一个宏大的词
我们应该主动
回到身体，灵魂，信仰这些
温暖的词汇当中去
生命会散发出香味

落日走向永恒
人类的脚印永远留在大地上
我们在梦想和现实之间
选择了一条通往哲学的
秘密之路


《希望之光》

在意识里构建一栋红房子
种树，养蝉，生产温暖的爱情
如果空间够的话
还要点一支蜡烛
让夜晚更加饱满

有了光，一切都会醒过来
泥土深知蚯蚓的力量
草丛里隐藏了盛夏的果实
站在树下，我的灵魂回到
熟悉的场域

希望之光从窗户的缝隙里
爬进来，她身形瘦小
缓缓地拍打着翅膀


《春节》

打开春节这本古典的书籍
中国结在扉页上迎风飘扬
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到哪里去

雪在石头上跳舞
孩童追赶着年兽
我从古老的传说中找到
一些熟悉的场景，符号
以及先祖遗留下来的
诸多教诲

烟花爆竹声打破了村庄的沉寂
我们围坐在一起喝酒
谈论这个世界的温度
长辈坐在重要的位置，晚辈站起来
给他们夹菜

我热爱我的家乡
春节是一场相遇
雪花变成了亲情


《古井》

小时候，我喜欢趴在古井上
看水里的月亮
古井旁边有几双模糊的脚印
那是时间留给后世的符号
我经常蹲下来
触摸她的温度

夏天到了
每一滴水都具有特殊的含义
古井口围满了村人
酷暑难耐，打水的人排成一条长龙
那一刻
人间的况味
一点点溢出

我喜欢古井里的韵味与清凉
被时光亲吻过的苔藓
带有一股人间的味道


《那时的乡村》

那时的乡村，泥土是黄色的
蚯蚓探出脑袋
天空准备就绪
一场奔赴人间的雨就要来临

蜻蜓从头顶上飞过
黄昏贴着黄土大地
孩童在打谷场追逐嬉戏
大人们呼喊着
孩子们的乳名

那时的乡村，电影是黑白的
嘉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放映人来了！
村民们聚集在空地上看《少林寺》
密密麻麻的葵花籽壳
落在秋天的草地上

那时的乡村，香烟会发出特别的香味
我喜欢那个年代的酸梅粉，花生牛奶糖
我站在纸飞机满天飞的年代里
幸福的发着呆
有时候也饿着肚子
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等待着
什么


《对话》

对话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从出生那一刻开始
我就在与这个世界在对话
急促的呼吸，焦急的心情
嘴角上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这些都是心理上的对话

多年以后
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
我却说不出话来
春暖花开，蝴蝶在思念里翩翩起舞
我认为这也是对话
秋天的热浪砸在父亲的脊背上
父亲在前面使劲
我用力推动板车
我与父亲在田野上颠簸着
晃荡着
豆大的汗珠从脖子上滑落
滴在尘封已久的
记忆里


《故乡的水牛》

父亲说
故乡的水牛有自己的姓氏，喜好，梦想
春天在田野上修复羽毛
我和几个同龄人骑在水牛背上
唱起了客家山歌
时光如闪电一般，冲向下一秒

烧完饭，我牵着水牛去吃草
绿油油的田野上，洒满了快乐的种子
水牛吃草的样子特别认真
它低着头，把后背交给我

水牛的一生写满了伤痕，快乐
春天到了，水牛要在水田里施展它的才华
父亲的吆喝声惊跑了白鹭
水牛在白茫茫的水田耕耘
它从未向这个世界诉过苦